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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利略的苦恼
作者:东野圭吾
内容简介
友永邦宏在家中的落地窗前被杀,死因是胸口被利刃贯穿。案发时,邦宏独自在房间内,家中有四人在客厅聚会,他父亲幸正独自在卧室。幸正是物理学家汤川学的恩师,已瘫痪多年。 现场没有留下凶手的痕迹,也找不到凶器。但在查看了窗玻璃碎片后,人称神探伽利略的汤川学认定,凶手就是看似不可能作案的幸正。 如果没有汤川学,这个案子几乎无法破解,他却被强烈的不安所包围。这不仅因为他认定凶手就是恩师,还因为他隐约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第一章 坠落 01
直到刚才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似乎停了。
还算顺利。三井礼治侧身下了送货用的摩托车,心中不禁萌生了一种交了好运的感觉。他也在大雨中送过外卖,但去的都是有地下停车场的公寓,所以可以将比萨不淋湿一分全部妥善送到。
虽说比萨全都装在盒子里,但在雨天往来送货,尤其是送吃的东西,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而且身体还可能被雨水淋湿。
三井锁好车,抱起比萨正准备往前走,一把大伞迎面撞了过来,差点儿把比萨撞落在地。
三井“啊”了一声,撑伞男子却一言不发扬长而去。这男子身穿一套深色西服,看起来像是公司职员。他似乎没有意识到雨早已停了,一直撑着伞,而且可能正好被雨伞挡住了视线,才没看见前边的情况。
“你给我站住!”
三井朝他吼了一声,冲过去一把抓住男子提着皮包的手臂。
男子回过头,双眉紧锁、满脸困惑地看了三井一眼。三井看他并非凶神恶煞,于是态度强硬起来。
“撞了人一句话也不说就走啊?我手上的东西差点儿都被你撞掉了。”
“啊……抱歉。”男子说完扭头欲走。
“只说句‘抱歉’就行了吗?”三井咂了咂嘴。这时,奇怪的东西进入他的视线,一个黑影般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三井循声望去,只见公寓外的马路上躺着一个黑色的物体。一个正巧路过那边的女子发出一连串惊恐的叫声,吓得退后了两步。
三井战战兢兢地凑过身去,那个发出尖叫的女子此时已经吓得躲到了电线杆后。
那个黑色物体很明显是个人,手脚朝着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方向扭曲着,一头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脸,看不清长相,不过看不清或许是件好事。应该是头部的位置有液体正缓缓流出。
周围变得嘈杂起来,等三井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围观的人。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跳楼自杀吗”,三井才回过神来,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厉害,厉害,厉害,真的假的啊?我看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三井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朋友们后,自己该有多威风啊!他心中雀跃不已。
但他没有再靠近尸体一步,虽然他也想离近点看看,但终究还是不敢。
或许周围的人没有目睹坠落的那一瞬间,所以他们似乎都还比较冷静。三井的耳中充斥着他们忙着叫救护车和报警的声音。
三井此刻也稍稍冷静了些,想起了自己手上紧紧抱着的东西。
不好,还是送餐要紧!
他抱着比萨跑了起来。
第一章 坠落 02
命案现场是一栋公寓里的一套两室两厅的住房,起居室的面积至少有十四叠,其他房间也很宽敞。内海薰想到自己的住处,不禁心生感慨:尽管同为女儿身,可独居生活还真是各不相同,自己总觉得住的地方太小,或许是疏于打扫的缘故。她都忘了最近一次用吸尘器打扫房间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而眼前的房间却被人收拾得干净整洁。感觉颇为高级的沙发上只放着两个圆形靠垫,电视机周围和书架也都整齐有序。尤其是餐桌上空无一物这一点简直令薰不敢想象。
地板自然也一尘不染。阳台的玻璃门旁放着一台吸尘器,估计住在这里的女子每天都会用它来打扫房间吧。唯一令人感觉有些不太协调的,是吸尘器旁掉落的一口锅。锅盖与锅身分离,滚落在电视机一旁。
薰心想,或许她正准备做饭吧。视线转向厨房,只见水槽旁放着一瓶橄榄油,碗碟架里放着铝盆、菜刀和小碟子之类的东西,水槽放置垃圾的区域扔着一些西红柿皮。
打开冰箱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盘西红柿拌奶酪,盘子的旁边有一瓶白葡萄酒。
薰心想,或许这女子准备和别人举杯庆祝一番什么。
住在这里的人名叫江岛千夏,三十岁,在银行上班。薰仔细观察着驾照上的照片,心想:看上去温柔娴静,但或许是强势又精明的个性,虽然长着一张圆脸,外眼角还略有下垂,却未必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薰回到起居室,见几名刑警频繁出入阳台,于是决定等他们忙完后再展开调查。她很清楚,早早就急着勘查现场未必会有什么收获,而这种争先恐后忙着勘查的行为,倒像小男孩般不成熟。
客厅靠墙有一个收纳柜,柜子旁边的书报架里有几本杂志。薰走近收纳柜,瞥了一眼书报架,拉开收纳柜的抽屉,看到两本影集,于是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看了起来。其中一本似乎是出席同事婚宴时的照片,而另一本里则是些聚餐以及参加公司集体活动时的照片。几乎所有的照片都是与女性合拍的,没有一张和男性的合影。
薰合上影集放回原位,关上了抽屉。这时,只见前辈草薙俊平一脸兴味索然地走了过来。
“怎么样?”她问道。
“目前还无法下结论。”草薙咧了咧嘴,“不过估计死者是跳楼自杀的,毕竟屋里没有什么打斗过的痕迹。”
“但是门没有锁。”
“这我知道。”
“我认为如果独自一人在家,应该会锁门。”
“但一个打算自杀的人,精神状态肯定和普通人有所不同。”
薰望着前辈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管处于何种精神状态,一个人的习惯行为都是不会改变的。开门进屋,关门上锁,这应该是习惯性动作。”
“未必每个人都会如此吧?”
“我认为每一个独自生活的女子都会有这样的习惯。”薰的语气稍稍显得有些强硬。
草薙一脸不快,不再说话,随后像是重振精神一般挠了挠鼻翼,说道:“那你说说看,门为什么没有上锁?”
“很简单,有人离开时没有锁门。也就是说,当时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死者的恋人。”草薙挑了挑一侧的眉毛,说道:“大胆的推理。”
“是吗?您看过冰箱了吗?”
“冰箱?没有。”
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那盘西红柿拌奶酪和那瓶酒,拿到草薙面前。“独居女子未必不会在家中独自饮酒,但如果只是独自享用,没人会这么用心地摆盘。”
草薙皱起双眉,挠了挠头道:“辖区警察局的同事明天早上开会讨论案情,到时候你也去参加吧。估计那时尸检结果也应该出来了,有什么想法留待那之后讨论吧。”他像在驱赶面前的苍蝇般挥了挥手。
薰跟在草薙身后,准备离开。正当她穿鞋的时候,看到玄关鞋柜上有一个硬纸盒,于是停了下来。
“怎么了?”草薙问道。
“这是什么?”
“看上去像是快递。”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硬纸盒此时还被胶带封着口。
“别乱碰,过一会儿辖区警察局的人自然会来检查。”
“我现在就想看看里边是什么。我和辖区警察局的同事事先打个招呼就行了吧!”
“内海,”草薙皱起眉头,“别再做张扬的事了,现在这样已经够草率的了。”
“我很草率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家都在看着,稍微收敛一些。”
尽管心中有些不服,薰还是点了点头。被迫接受莫名其妙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二天早上,当薰来到辖区的深川警察局时,只见草薙满脸不快地在那里等着,上司间宫也在一旁。
间宫看到薰,一脸严肃地对她道了声辛苦。
“组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被叫过来的。现在由我们开始负责这件案子了。”
“我们负责?”
“此案有他杀的嫌疑,房间里发现了疑似凶手曾用来敲击被害人头部的凶器。所以此案要成立联合搜查本部
”。
“凶器?是什么?”
“一口长柄锅。”
薰想起了地上的那口锅。“原来是那东西啊……”
“锅底有被害人的少量血迹。或许凶手用它将被害人击打致死或致其昏厥后,从阳台上推了下去。真是心狠手辣。”
薰边听边偷偷看了一眼草薙,只见他像逃似的避开薰的视线,故意干咳了一声。
“凶手是男人吗?”薰向间宫问道。
“估计错不了,女人做不了这种事。”
“目前就只发现了凶器吗?”
“屋里有擦除过指纹的痕迹。凶手把凶器的把手、桌子,还有门把手上的指纹都抹掉了。”
“从凶手擦除了指纹这一点来看,应该不是入室抢劫。”
因为抢劫犯入室抢劫时会戴手套。“大致可以认定是熟人作案。因为行凶时使用的凶器是案发现场的东西,而且钱包和银行卡没有被拿走,唯一不见了的就是被害人的手机。”
“手机?是不是因为上边保留了什么会对凶手不利的通讯记录呢?”
“如果当真如此,那凶手可就糊涂到家了。”草薙说道,“通话记录在运营商那里一查便知,他这行为等于是在不打自招,告诉我们是熟人作案。”
“估计凶手慌不择路了吧,这案子怎么看都不像有预谋的行凶杀人案。你们去运营商那里把死者的通话记录调取出来,重点排查一下她身边的男性。”间宫如同总结发言一般地说道。
随后,研判会议开始,会上众人主要上报了一些相关的目击线索。
一位负责初期侦查、年过五旬的警察用沉稳的语调说道:“死者从阳台上跌落下来后,公寓周围就立刻聚集了不少人,不过没人目击到有可疑人员出现过。江岛千夏住在七楼,六楼的住户当时听到响声后朝窗下望了望,就立刻出门乘电梯下到一楼。在六楼的住户乘上电梯前,电梯一直停在七楼,住户进电梯后也没看到里边有人。如果有人把江岛千夏从七楼推下后马上逃走,那么六楼的住户乘电梯时电梯就不可能停在七楼,而且这栋公寓里只有一部电梯。”
会上还讨论了凶手使用紧急逃生楼梯逃离的可能性。但深川警察局的人认为,公寓的楼梯不但和跌落现场位于楼房的同一侧,而且还是外悬式的,所以如果当时凶手走的是楼梯,一定会被围观者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最大的疑点是:凶手将被害人推下后躲到了哪里?
“也有另一种可能。”间宫阐述了自己的意见,“假设凶手就是同一栋公寓的住户,行凶后立刻离开现场回到自己家中,也就不会被任何人看到了。”众人在听过警视厅搜查一科组长的意见后,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的不满,说是如果有小孩坐上去会很危险,你还是赶快收起来吧。如果你不愿收,我就让町内会的人自行处理了。”
“如果他们真这么做,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邦宏气势汹汹地说道。
“不想被人没收玩具的话,就把它们都收拾好—咱们走吧,奈美惠。”
奈美惠把轮椅推出了玄关。前边有几级台阶,得花很大力气才能下去。坐在轮椅上的幸正应该更加吃力,但他没有半句怨言,只是现在才开始后悔,当初早点在别馆的入口处修一段供轮椅出入用的缓坡就好了。
别馆距主屋大约有二十米,以前这里覆盖着一片翠绿的草坪,如今已露出斑驳的泥土。幸正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理过了。
“不必在意那家伙。”幸正说道,“他再这样为非作歹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遭天谴的。”
奈美惠默默地点了点头。身为科学家的幸正竟然会说出“天谴”这样的字眼,实在罕见。
“现在几点了?”
“嗯……”奈美惠掏出手机看了看,“刚过五点。”
“那也差不多该开始准备了。”
“我打算回到主屋后就开始准备。不过就做些铁板烧合适吗?感觉有点敷衍了事。”
“没关系,那些家伙只要有肉和啤酒就心满意足了。”
“可您说的是他们还是学生时的事吧?如今他们都是年近四十的人了,估计大部分人已经变得挑剔起来了吧?”
“没事。有一个人确实挑剔,不过他并非真的有品位,只不过是喜欢强词夺理罢了。”奈美惠知道幸正说的人是谁,嘻嘻地笑了起来。“您是说汤川老师吧?”
“那家伙连切个菜也要搬出一大套理论。”幸正轻轻晃动了一下肩膀。
“对了,汤川老师打过电话来,说可能会晚一点到。”
“晚点到?应该会来吧?”
“说是虽然会晚点,但一定会来的。还说他已经在车站附近的商务酒店订好了房间,今晚一定会陪您喝个一醉方休呢。”
“是吗?值得期待啊。他最近都没有发表过什么像样的论文,我要好好教训他一下。”
幸正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兴奋。奈美惠知道,学生越是有出息,幸正管得越严,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教学方针。
询问一下。如果当时被害人正在与人通话,对方或许会知道些什么。”薰把这事记录到了记事本上。
汤川再次环视了一下这间烧焦的屋子。
“有这间屋子的平面图吗?”他向大道问道。
“在这里。”说着,大道从手里的文件中抽出了一张A4纸。
汤川看了看平面图,再次走到窗边。“我可以把这些玻璃碎片带回去吗?”
“玻璃吗?”大道反问道。
“对,我想搞清楚这块玻璃是怎么裂开的。”
“啊……”大道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掏出手机,“我知道了。请您稍等一下,我先问一问上司。”
“这些玻璃有什么问题吗?”薰向汤川问道。
汤川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那是什么?”他突然说道。
薰顺着汤川的目光向外望去,只见池塘里漂浮着什么东西。
“似乎是只皮划艇。说起来,上次附近的老太太跟我说过,被害人生前在池塘里放了只奇怪的船玩耍,或许说的就是它吧。”“皮划艇啊……”汤川喃喃说道。
大道走到汤川的身旁。“上司已经批准了。我们会把碎片收集起来,今天送到您的研究室。要是割伤了老师您的手指,我们可就麻烦了。”
“好的,那就有劳了。”汤川向大道点头致意后,又转头看着薰,“能麻烦你去把奈美惠小姐叫来吗?”
“叫到这里吗?”
“对,我有话要问她。”
“我知道了。”
薰来到主屋,只见奈美惠身上穿着围裙,正在准备午饭。听薰转述过汤川的话后,她略显惊讶地脱下了围裙。
薰把奈美惠带到了现场。汤川和她匆匆打了个招呼后便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听说在案发当日的白天,您和老师曾经到这里来见过邦宏先生,能向我详细讲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当时的事有什么问题吗?”
汤川冲着一脸不安的奈美惠笑了笑。“对学者而言,有时火灾现场也是极为宝贵的研究资料。还请您不要在意,给我讲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不知奈美惠心中是否认可汤川的这种说法,她应了句“是吗”便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来,薰连忙记录。
据说友永当时是过来拿瓶中船的,顺便下令让邦宏赶快搬走。邦宏当然不会答应,气氛便和往常一样变得紧张起来,之后双方便分开了。
汤川甚至问了谈话时几人所处的位置,此外还询问了那些瓶中船原本放在何处,还有当时都是谁去拿的。
“当时他们俩有没有提到那东西呢?”汤川指了指窗外,“那只皮划艇。”
“啊,确实提到过。”
据奈美惠说,当时友永对邦宏说町内会的人很不满,让邦宏尽快把皮划艇收起来,而邦宏则不以为然。
“那只皮划艇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少见罢了。我的问题问完了。对了,老师他现在如何?我希望能去问候他一下。”
“我去问问吧。”
看着奈美惠朝主屋走去,汤川走到了大道身旁。“你们调查过火药的成分没有?”
“什么?”
“我听说现场残留了一些烟花的残渣,你们有没有调查过残留的火药成分?”
“啊……这倒还没有,那些火药有什么问题吗?”
汤川皱起眉头,看起来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说罢,他摘下了手套。
这时,奈美惠走了回来。“爸爸说请您过去。”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汤川把手套递给薰,朝主屋走去。
薰走到了大道的身旁。“我有个请求。”
“我知道。”大道微微一笑,“是想让我们调查一下火药的成分吧?不用你说,我也正有此意呢。”
“谢谢。”
“不过汤川老师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明确提出希望我们再详细调查一下成分呢?”
“不清楚。”薰望着主屋说道。
汤川苦笑了一下,垂下目光。“看来又要被您训斥一通,说我不好好搞研究,整天胡来了。”
“不,把所学的知识运用到助人上,对学者而言是理所当然的。而这个世界上逆此道而行的人比比皆是,竟用自己所学去杀人。”
汤川点了点头,表情僵硬地望着幸正,随后又环视了一下屋里。“看上去您至今还在搞研究。”
汤川有此感觉,大概是因为书架上依旧放着许多书,就连幸正在职时的工作台和堆放零件药剂的橱柜也仍然还在屋里。
幸正笑了笑,“每次看到这些东西,我就会触景生情,但又总舍不得扔掉它们。”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汤川站起身来朝窗外望了一眼,“景色真不错啊,池塘的风景一览无余。”
“我早就看厌了。”
“但自然的美景与人工景色有所不同,每天都会发生变化。”
“这话倒也没错。”
“从这里还能看到别馆那边啊?”汤川说道,“连窗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能看到。所以起火的时候,我一直都在这里看着。”幸正回答道。
汤川坐回椅子上,开始在胸前口袋里找着什么。“糟了,我忘带手机了。不好意思,可以借用一下您的电话吗?”他指了指窗边的固定电话。
“可以。”幸正说道。
汤川把听筒贴到耳朵上,露出略显疑惑的神情。
“打外线电话的时候要先按一下这个键。”奈美惠从一旁伸出手来,“抱歉,这电话有点旧了。”
汤川笑着说了句“没什么”,拨起号来。
“嗯,我是汤川……今天估计会有东西寄送过去。抱歉,如果到时候我还没有回去,能麻烦你帮我签收一下吗?嗯,那就拜托了。”
挂断电话,他说了句“谢谢”,抬手看了看表。“多有打搅,我差不多也该告辞了。”
“要走了吗?真是够忙的啊。”
“今天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汤川低头深深地行了一礼。
奈美惠把汤川送到玄关,回到幸正的房间,只见他已经再次躺倒在床上了。
“绀野后来怎样了?听说警察找他询问了当时的不在场证明?”
“听说警方没有在他家发现任何线索,后来也就没说什么了。只不过他们似乎还是对他心存怀疑,甚至还去他上班的地方调查了。”
“这可不妙啊……”
“虽然警方难免会怀疑他,但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啊。”
“没事的,他的嫌疑迟早会被排除。”幸正说完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
藤村耸了耸肩,在另外一张床上坐了下来。“那我就都用真名来讲述好了。刚才说过了,原口先生是在下午五点左右到的。办完入住手续后,我就让他住进了这间房。当时二楼倒也有空房,但他在预约的时候就说了希望住一楼。”
“有什么原因吗?”
“不清楚,当时给他办理预约登记的是久仁子,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要问他原因。”
“也是,你继续吧。”
“那天店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另外两组客人,一组是一名男子,另一组是一对父子。晚餐时间在下午六点到八点,客人们要到刚才我们路过的那间休息室去用餐,但快八点了原口先生还没有出现,于是我到这里来看了看。房间上着锁,我以为他睡着了,就敲了敲门,但没人应答。我又大声喊他,还是没人应。我有些担心,就想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却发现门链从里面扣着,那么原口先生当时应该在屋里,但他为什么不回应我呢?我心里有些发慌,心想他不会是晕倒在屋里了吧,就从屋外绕到了南面的墙边,心想或许能透过窗户看到屋里的情形。”
“然后就发现窗户也上了锁?”
听到汤川的询问,藤村点了点头。
“对。当时屋里没有开灯,而且还拉着窗帘,根本就没法看到屋里的情形,所以我决定先回休息室再等等。可原口先生始终没有现身。我坐立不安,于是又一次来到房门前喊他,但同样没有任何回音。我再次试着用备用钥匙开门,这一次屋里却有了动静。我听到一声翻身似的响声,终于放下心来,回到了休息室。晚餐供应到八点,但并没有那么死板,我准备等到原口先生睡醒后过来吃晚餐。可到了快九点钟的时候,那对父子外出放烟花回来,跟我说原口先生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我赶忙跑过去一看,确实像他们说的一样,窗户开着,原口先生也已经不在屋里了。”藤村扭头看了看窗户。
“当时屋里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倒也没发现什么。他带来的那个小旅行包还放在地板上,从常识来判断,原口先生应该是经由窗户离开房间到什么地方去了,因此我就出门到附近找了一下。但毕竟这里是深山,周围一片漆黑,我等了一个小时左右,还是不见原口先生回来,于是决定联系警方。天一亮警方就展开了行动,随后他们就在刚才那个地方发现了跌落山崖的原口先生。”
“嗯。当时警方的判断是什么呢?报上写的是意外事故或者自杀的可能性较大。”
“我不可能有更多的消息,所以不是很清楚,但他们似乎认为自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听说原口先生生前债台高筑,他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旅行本来就有些蹊跷,而且预约房间时希望住一楼可能也是为了越窗而出做的准备吧。”
“警方有没有考虑过他卷入什么案件的可能性呢?”“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但他们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某人为了杀掉原口先生,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这种深山里来,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这附近不是还有几栋别墅吗?”
“有倒是有,但都是些无人居住的空屋,只有管理公司的人会不时来看看。案发那天也是如此。”
“那么当时只有你这家民宿里有人?”
“没错。而且当时别的客人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所以你也不必再去考虑他杀的可能性了。”
“这样啊。”汤川看了看记事本上的记录,不解地说道,“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这很重要。”
“你说。”
“听了你刚才的话,我不明白到底哪里令你感到不可思议。这房间一度似乎成为过密室,但当时有人在屋里,所以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屋里的人从窗户离开了房间,又因故跌下了山崖—事情不就这么简单吗?”
藤村沉思起来。汤川说的话的确有理,而且当时警方的判断也是如此。
“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怎么不对劲?”
“我第二次来时,屋里的确有人,但第一次过来时却不这么觉得。”
“为什么?”
“因为当时屋里没开暖气。”
“暖气?”
“那天特别冷,就算是在床上躺着,一般来说也会打开暖气,但在我第一次打开房门时,却感到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空调也没有运转。第二次来查看的时候暖风却开着,所以我觉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屋里应该没有人。”
汤川望了望藤村,随后用指尖往上推了推眼镜。“你有没有和警察……”
“没说过。”
“为什么?”
“因为我没法自圆其说。我已经提供过当时这房间的门反锁着的证词了,在这种情况下再说觉得屋里没人,他们肯定会认为我脑子有问题。”
“倒也不至于如此,不过他们应该会觉得是你的错觉。如果处理得不好,你此前提供的所有证词可能都会被怀疑。”
“是吧!我可不愿事情闹到那种地步。所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不能和警方说这件事。”
“所以你就找草薙商量了?难怪他会把这件事推到我头上,毕竟那家伙是个连密室杀人案都不愿去主动思考的人。估计他对这种还不能确定是他杀,也不清楚是否有密室的问题不感兴趣。”
“我知道这么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我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人了。我也试过不去想这件事,但总是忍不住又想到。可能是我太多虑了。”
汤川淡淡一笑,合上了记事本。“好吧,我就来一边悠闲地欣赏这山中美景,一边试着思考一下好了。最近我也整日忙于论文,正好想要放松一下呢。”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反正这两天也没有其他客人,你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好了。只不过,很抱歉这里没有温泉,但是你会尝到我们精心烹制的菜肴。”藤村站起身来,“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请你不要告诉久仁子我找你来是为了这件事。我此前和她说,你是因为听说我辞职开店,有些担心,才来看我的。”
汤川在一瞬间露出了难以释然的表情,但随即点了点头。“听你的,我没问题。”
“不好意思,那就拜托你了。”藤村说着伸出手行了一礼。
时代的感觉。
这些人家当中,坐落着一户显眼的大宅子。大门看上去很气派,围墙内还有种了花木的庭院。
鉴定科的人进进出出,薰站到不会妨碍他们工作的地方翻开记事本,草薙则拿着便携式烟灰缸在一旁吸烟。
“被害人是居住在这里的野平加世子女士,七十五岁。当时她被儿子一家发现倒在一楼和室里,脖子上有条像是被人从身后用绳索勒过的痕迹,目前还没有发现凶器。她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一周前去夏威夷旅行,据说今天傍晚才回来。”薰看着记录说道继续,“她儿子最后一次和她通话是在三天前的早上十点左右—这里说的是日本时间。随后她儿子在离开檀香山前又打了一次电话回来,却没有接通,他有些担心。目前还没有调查到更详细的情况,但从尸体的状况来看,被害人已经死了至少两天。据野平加世子女士的家人说,只有尸体所在的那个房间被人翻找过,其他房间并没有凶手进去过的痕迹。和室的柜子和佛坛被人动过。”
“估计凶手事先知道被害人儿子一家要去夏威夷旅行,才专门选这时候作案的吧?”岸谷向草薙问道。
“这种可能性很大,不过如果是惯偷,只须从屋外看一下就立即能判断出只有一个老太太看家。”
薰回望了前辈一眼。“可如果是惯偷流窜作案,存在几个疑点。”
“什么疑点?”
“儿子一家说回到家时,玄关的大门是锁着的。窗户和玻璃门都从内反锁着,所以出口只有一个,那就是玄关。可见玄关大门应该是被凶手锁上的,家门钥匙也确实不见了。如果是流窜作案,凶手首先考虑的难道不是尽快逃离现场吗?”
“如果是一般盗窃犯或许确实如此,但这次可能是个例外。毕竟杀了人,或许凶手想尽可能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吧。”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疑点。”
“有吗?那你就快点说吧。”
“刚才说凶手曾在柜子和佛坛翻动过,柜子里以被害人名义开的存折还有宝石和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全被拿走了,好在被害人的印章保存在其他地方,所以凶手取不走存折里的钱。不过,藏在佛坛里重达十公斤的金条不见了。”
“你说什么?”草薙一脸惊诧,“佛坛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据被害人的儿子说,被害人的丈夫生前留下一笔财产,但担心如果全都委托银行保管,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就麻烦了,所以就把财产的一部分换成了黄金。”
“十公斤黄金值多少钱?”草薙问岸谷。
“不清楚。”岸谷歪着头说道。
“我已经查过了,现在一克黄金的市价是三千多日元,十公斤应该值三千多万日元。”
听了薰的回答,草薙吹了声口哨。
“据被害人的儿子说,佛坛里原本存放着十根金条,而且全放在一眼无法看到的隐秘处。”“隐秘处?”
“就在佛坛的抽屉背后。把抽屉拉开后,滑动一下后边的隔板才能看到。佛坛里共有四个这样的抽屉,金条也是分开存放的,可最后还是都被盗了。存放金条的地方十分隐秘,如果不是知情者估计看不出来。”
听着薰的述说,草薙的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嘴角浮现着笑容,目光却犀利了起来。
“这样啊,凶手不但认识被害人,而且连她的财产存放于何处都了如指掌啊。这可有意思了。”说着,他伸手抠了抠鼻翼。
“此外还有一个疑点。”
听到薰的话,草薙撇了撇嘴。“怎么还有啊?”
“家里的狗不见了。不过目前还不清楚这一点与本案是否有关。”
“狗?”
“据说院子里曾养有一条黑狗,有甲斐犬的血统,如果有不认识的人从门口走过,它就会叫个不停。现在那条狗不见了。”
薰从门口向玄关望了一眼,只见门外有个小狗屋,青色屋顶下的洞口处用记号笔写着“小黑的家”。
“据说那条狗平日就是拴在那里的。”
多多良正在屋里等着。多多良长年任职于搜查一科,业界流传着许多关于他干练行事的传说。他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戴着眼镜,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但其实此人极为性急,甚至还有一个“瞬时热水器”的诨名。据说他曾经因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而一拳砸在墙上,把墙打出洞来,自己的手也因此骨折了。
薰和间宫、草薙排成一列,在椅子上坐下。光是这样面对着多多良,她就已经感觉出了一身冷汗。
多多良的目光在一份文件上扫过,落到了间宫身上。“你和他们说过了没有?”
“没说过,如果被别人听到就麻烦了。”
“嗯,说得也是。”多多良把文件放到桌上,“有人给科长送来这样一封信。这是复印件,原件已经送到鉴定科调查去了。”
“我看一下。”
说着,草薙伸手拿起文件,薰则凑到他身旁。
文件上是一些看似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字,薰看过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文件的内容如下:
致亲爱的警视厅诸君:
我是拥有恶魔之手的人,用我这只手可以随心所欲地葬送掉任何人。你们这些警察绝对无法阻止我,因为人类的眼睛看不到恶魔之手,而你们也只能将被害人的死断定为事故。
愚蠢的你们或许会把我的警告当成一场恶作剧。因此,我会在数日之后对你们先示威,如此一来你们也就会知道我的实力了。然后我再和你们真正一战。
如果你们觉得无法应对,就去找那个T大学的Y副教授来助阵好了。和他一决雌雄,看看究竟谁是真正的天才,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有劳诸君代为向副教授问好。
恶魔之手
草薙把文件放到了桌上。“这是什么东西?”
“已经说过是今早邮寄到科长手里的信了。邮戳 盖的是东京中央局,估计是昨天白天寄出的,信封上的地址也是用打印机打印的。现在已经委托鉴定科鉴别打印机和电脑软件的类型了。”多多良盯着草薙说完后,把目光移到薰身上,“说说看法吧。你们怎么看这封信?”
薰和草薙对视了一眼。草薙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薰估计自己此刻的表情也和他一样。
“虚张声势的家伙。”草薙说道,“就像怪人二十面相
似的。”
“你觉得这不过是个恶作剧?”
“不。”草薙摇了摇头,“虽然文章写得虚张声势,但读完感觉并不像是恶作剧那么简单。”
“你这么说的根据是什么?”
“一般对警方搞恶作剧的人会因看到警方的反应而开心不已。比如他们会预先告知警方自己将要炸毁哪个地方,然后看到别人为此惊慌不已而乐不可支。然而这封信没有这样写,而且信上也没有明示自己的要求,如此一来警方就无法对此有任何反应。我觉得写这封信的人很清楚这一点。既然警方不会有任何反应,那么恶作剧也就没有丝毫意义。”
多多良点了点头,再次看向薰。“我也想听听新人的看法。你是怎么看的?你也觉得这次不仅仅是恶作剧这么简单吗?”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有一点令人在意。”薰略显紧张地回答道,“那就是对方一直在强调帝都大学的汤川老师,信里两次出现了‘副教授’字样。”
“这一点也令我有些不解。”多多良说道。
“几个月前,几家媒体提到过汤川老师的事,契机是有记者就汤川老师为警视厅做出的贡献写了一篇报道。尽管报道中没有提到老师的真名,但如果认识老师,应该立刻就能明白指的是谁。”
“那么,是不是恶作剧姑且不论,但写信的人明显是冲着汤川副教授来的—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也不确定……”
“有关这一点,你怎么看?”多多良问草薙。
“我觉得有点道理。与其说这是一通犯罪声明,感觉更像是给汤川下的挑战书。”
听了草薙的回答,多多良思索片刻,叹了口气。
“挑战书啊……这世上还真是不乏没事找事的人,但正如草薙所说,就算我们收到这样一封信也无法有任何反应。信上说会对我们示威,但并没有具体说要做什么。看起来似乎打算把谋杀伪装成事故,但我们连是怎样的事故都不清楚,所以无法采取任何对策。”
“我去找汤川商量一下吧。”草薙说道,“如果对方真是冲他而来,或许他会有一些线索。”
“你是说汤川副教授或许认识对方?真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就在多多良撇嘴的时候,草薙的手机响了。草薙说了声“抱歉”,掏出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后,他抬起头看着管理官。
“怎么了?”多多良问道。
“说曹操,曹操到。”草薙让多多良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是汤川打来的。”
递来盛有速溶咖啡的马克杯后,汤川又递了一页文件过来。薰看过文件后恍然大悟,文件上印着和搜查一科收到的信一样的内容,唯一不同的是上边多了这样一段话:
致帝都大学汤川副教授:
我给警视厅搜查一科寄去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所述。想必那些无能之辈必定会跑来向你哭诉,你就等着他们的到来吧。
汤川在椅子上坐下,拿起马克杯,目光在薰和草薙的脸上来回移动。
“我这个人最怕等人了,心想反正都会有警察来,还不如尽快把事情做完,就给草薙打了个电话。”
“我们也正在商量要不要和你谈谈呢。”
听了草薙的话,汤川一脸诧异地皱起了眉头。“和我谈有什么用?我没什么和你们说的。”
“您也是一头雾水吗?”薰问道。
“一头雾水。看完信后我简直不明所以。出于履行一个国民的义务、外加身为科学家的使命感,我出手协助过你们,但事后我也多次叮嘱过,让你们千万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正是因为你们没有做好保密工作,事情才会变成今天这样。恐怕这个自称拥有恶魔之手的寄件人正是因为看到了那篇夸大宣传T大学Y副教授能力的报道而感到不快。媒体一旦创造出英雄人物,必定会有人跳出来作对。也就是说,所有看过这类报道的人都是嫌疑人。而对方是否真的有恶魔之手就无从得知了。”
“这样说似乎有些不敬,但我们从未向媒体透露过任何有关老师您的信息。那些报社记者察觉到多个案件的物证都与帝都大学物理系有关,于是自己顺藤摸瓜找到了您。”
“这我知道,当时那个跑来采访我的人也是这么说的。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不是该提前想到这一点,把预防工作做好呢?如果协助破案的人身份轻易就会被泄露,那么今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协助警方了。”
“你说得没错。”草薙说道,“关于这一点我们也在反省。今后我们会小心应对,避免再次发生类似的事。”
“虽然有种事已至此的感觉,但我也只能说句‘尽快落实吧’。”
“看在我们认错的份上,请再回答一个问题。或许你会觉得我们纠缠不休,但你真的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吗?从字里行间来看,对方似乎对你抱有很大的敌意。”
“就算对方对我抱有敌意,也不意味着我就一定认识他。”
“对方仅凭一句‘T大学的Y副教授’就知道是你了,想来那人和你并非毫无关系。总而言之请你好好想想,你见过的那些科学家中是否有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没办法想。”
听到汤川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薰不由得看了看他那张端正清秀的脸庞,而草薙也如同蒙了一般,沉默不语。
“我确实认识不少科学家,但对他们的秉性一无所知。我知道的只有他们的业绩,因此没有办法判断他们当中有谁可能会写这种信。”
草薙望了望薰,只见她脸上也是一副认输的表情。
“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由我们来办吧。这封信可以由我们暂为保管吗?”
“请吧,不必还了。”汤川递过信封,“对了,听说你被任命为主任了?恭喜。”
草薙露出一副扫兴的样子。“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变,依旧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
“内海隶属草薙小队?这就令人放心了。”汤川看了薰一眼,微微一笑。“你说谁让谁放心啊?”草薙问道。
“你们彼此彼此。”
草薙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吧。”
薰跟着草薙准备走出房间,却又在门口转过头来。“您觉得恶魔之手指的是什么?”
汤川耸了耸肩。“我怎么可能知道。虽说从信上来看似乎是指某种看不到的力量,但这世上存在着许多这样的力量,根本无法凭那几行字确定究竟是指什么。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对方是否真的拥有这种力量也不得而知。”
“说得也是……打搅您了。”
“只不过,”汤川继续说道,“这封信似乎不仅仅是在虚张声势。”
“为什么呢?”
“因为信里出现了‘科学家’这样的字眼,会这样写的人至少是个自诩的科学家,对方这么写可能是有什么依据。”
薰点了点头。“我们会讨论。”
汤川皱起眉头,摆了摆手。“只是外行的意见罢了,你们完全可以无视。”
了。男子右手握住方向盘,左手在座席旁摸索了一下,触到装好的开关后,他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计时器设定了十二秒的时间,时间一到提示音便会响起。男子一边等待着提示音响起,一边谨慎地调节油门。车子紧紧追在目标旁,齐头并进行驶着。短短十二秒令男子感到十分漫长。
前方延伸着一条直路,尽头有一处很急的右转弯道,紧接着又是一处左转弯道。这是一个有名的事故多发地。
提示音终于响了起来。男子一口气把油门踩到底,车速越来越快,那辆红色轿车映入了后视镜中,开始飘忽不定地蛇行。
男子能确认的景象也就到此为止了,连续不断的弯道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放缓车速,等待着后方车辆的出现。
不久,一辆白色汽车出现了,紧接着是一辆蓝色的,那辆红色轿车一直都没有出现。
看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他微微笑了笑。一场事故由此引发了。
问题在于,红色轿车受损的程度究竟如何?
男子决定在下一个出口驶出高速公路。副驾驶席上放置着对讲机,东京消防厅的急救通知令他无比期待。
上田凉子睁大了细长的眼睛,略显苍白的双颊也微微泛起红晕。
“您是说,我父亲是被人谋杀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不,目前调查还没有结束,还无法下结论。”草薙沉着地说道。
“可辖区警察局的刑警不是说应该是一场事故吗……”
“当时的确如此,但后来我们又掌握了一些新的线索,认为将此事断定为事故有些操之过急了。”
“什么线索?”上田凉子提出了理所当然的问题。
草薙决定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谎言。“其实还有另外一件案子被伪装成不慎坠楼身亡,但实际上是他杀。因为上田重之先生坠楼的状况和那件案子很相似,以防万一我们来问一下。目前只能暂且先把它看作是一场事故,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草薙不断地重复着“以防万一”这几个字。间宫对他说过,千万不要在死者家属面前提起那封奇怪的信。
草薙每次与遗属见面时心情都极为沉重,而尤其令他感到心痛的便是遗属从未设想过死者其实是死于他杀的时候。如果只是单纯的事故,遗属也只好死心放弃,但一旦知道是死于他杀,他们心中就会有其他的感情,在心生怨恨的同时会产生更深一层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凶手要杀掉他们深爱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令人伤心的问题了。不管如何解释,即便加害者自己出面说明,遗属都不可能会认同。每次回想起这样的悲剧,遗属就又会陷入持续的痛苦。
草薙和薰一起来到上田重之家中,这是一栋两层公寓,一楼的房屋结构是两室一厅。在一进玄关处的厨房兼餐厅里,他们隔着餐桌与上田凉子相对而坐。凉子是上田重之的独生女儿,直到五年前还和父母住在一起,现在她一个人住,她母亲在两年前因癌症去世了。
“如果……如果上田重之先生并非死于意外事故,您心中对此事有什么头绪吗?再怎样琐碎的事都没关系。”草薙试探着问道。
上田凉子一脸难以释然的表情,摇了摇头。“没有。我父亲生前性格懦弱,连酒也很少喝,几乎从未和人有过什么纷争,应该不会有人对我父亲怀恨在心。昨天葬礼上大家还说到了这件事。”
“那么您最后一次和重之先生交谈是在什么时候呢?”
“上星期。当时父亲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母亲的三年忌辰打算怎么办……虽说这事眼下还早得很。”上田凉子低下了头。
草薙望了薰一眼,意在问她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听说上田重之先生生前是位操作熟练的油漆工。”薰开口说道,“据说他早已习惯了高空作业,从来不系安全带。您是否和重之先生谈过有关这方面的问题呢?”
上田凉子稍稍抬起了头,眨动着长长的睫毛。“我父亲曾说过,人上了年纪后平衡感就会衰退,以后得多加留心了。但他又说系安全带会影响作业的速度,所以有时他也懒得系。我和他说过好多次,让他多加小心……”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怀着沉重的心情,两人离开了上田家。
“估计凶手其实并没有杀上田先生的动机。”草薙边走边说道,“他只想把谋杀伪装成事故,而上田先生正好进入了他的视线。凶手看到上田先生身上没系安全带,所以就决定拿他来开刀。仅此而已。”
“我也有同感,问题在于杀人手法。”
“让相隔一定距离的人坠楼身亡的方法……这种事情只能依靠汤川了,可现在我们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资料。”草薙皱起眉来,摇了摇头。
他们从辖区警察局的负责人手中拿到了坠楼事故的资料,也找现场监工和其他作业人员问过话了,确认事故发生时上田重之身边并没有任何人,当时大楼也没有发生晃动,更没有足以把人吹倒的大风。辖区警察局这么早定案并无不妥。
两人回到警视厅后,岸谷拿着一份文件走到了草薙身旁。
“情况如何?”草薙问道。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任何死亡事故。交通事故一共发生一百三十二起,受伤人数一百一十八人,其中有三十五人受了重伤,但都没有性命之忧。就目前报上来的情况看,另有十三起其他事故,全都是些醉酒后从楼梯上摔落或者老人服药时卡住喉咙之类的事故,并没有高空坠落事故发生。”岸谷高声读出了文件的内容。
“哎呀,东京的事故还是这么多啊,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其中有一两起是凶手所为了。”
“我觉得这正是凶手的目的所在。”薰对草薙说道,“一次行凶成功就能造成他人对其实力的过高估计。”
“说得没错。但目前的问题就在于,凶手仅做了一次就达成了目的,这一点不容忽视。”
“这个嘛……倒也确实如此。”薰低下了头。
目前只有草薙小队在调查恶魔之手的事情,因为警方还无法断定此事是否足以立案。虽然网上有预告信一事已经通过间宫上报给了高层,但直到现在草薙他们都没有接到任何指示。草薙推测或许高层也正在为这事犯愁。
就在这时,间宫走到了他们身旁。他阴沉着脸,把一页复印件递给了草薙。“又来了,凶手还真是勤于写作呢。”
草薙接过复印件,薰和岸谷一起凑到他身旁看了起来。
致亲爱的警视厅诸君:
想来诸位已经知道发生于墨田区两国的坠楼事故是由我的力量造成的吧。或许你们目前正在拼命地调查我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法,但我不得不说你们不过是在白费心思。你们绝对无法看穿恶魔之手的真面目。
好了,既然已经向你们证明了恶魔之手的存在,接下来我要提出要求了。这并非什么难办之事,或许在你们看来是义不容辞的义务。
要求就是你们必须令世人知悉我的存在,希望刑事部长
或者搜查一科科长召开一场记者见面会,届时,即便你们公开此前的犯罪预告和犯罪声明也无妨。
但我也担心到时候会有冒充恶魔之手的人出现。
因此,我准备教你们一种分辨真伪的方法,请看随信一同寄去的随机数字表。从今往后,凡是我寄出的信件,最后必会附上一串随机生成的数字,如果没有就一定是伪造的。此外,随机数字一旦使用过后,我就不会再次使用,所以请你们妥善保管这张随机数字表。这也是为了你我双方着想。
恶魔之手あ行B列55
“这是什么?”草薙问道。
“就像信中说的,凶手已经提出了要求。”
“将事情公之于众就是凶手想要的吗?”
“似乎是的。”
草薙摇了摇头。“真是搞不明白凶手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么做对他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
“科长和管理官认为对方必定是个有着极强自我表现欲的人。”间宫说道。
“那么高层打算怎么办,要召开记者见面会吗?”
“怎么可能会开?如果我们这么做就等于是向凶手屈服了,而且即便把事情公之于众,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好处,所以高层决定暂且无视。”
“现在就看要求被忽视后凶手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了。”草薙点头说道。
“上边说的随机数字表是什么意思?”薰问道。
“是一张和这封信一起寄来的五行五列的两位数表。信中最后不是写着一句‘あ行B列55’吗?意思是说在あ行B列的位置上写着55这个数字。如果来信中的数字和表上相应位置的数字对应不上,信便是伪造的了。”
“甚至都担心到了会被人冒充这个份上,看来凶手认为提出的要求肯定会被满足。还真是把我们看扁了。”草薙恶狠狠地说道。
“估计是因为首次行凶顺利得手,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吧。为了不让凶手继续猖狂下去,必须尽快查明凶手当时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引起坠落事故的。”
听到间宫的指示,草薙干劲十足地回答了一声“是”,但一阵不安袭上了站在一旁的薰的心头。
如果无视凶手的要求,那么凶手很可能会再次犯案。薰总觉得己方无法抢先查明恶魔之手的真面目。
到箱崎JCT
的这段路程,这两处分岔口交通流量较大,车辆的分流与汇合持续不断,车流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缓,因而很容易引发事故。
但他这一次失算了,关键时刻一辆卡车开到了他驾驶的车旁。设备装置的角度不适宜卡车,对他而言,最佳的目标是摩托车,至少也得是轿车之类的。
男子告诫自己不必焦虑,今后机会还多着呢。他朝堀切JCT
驶去。
前几天在首都高速四号新宿线上失手了。那辆红色轿车虽然如他所愿与护栏相撞,但驾车者只是肩部和腰部受了点轻伤,并无性命之忧,意识清醒到甚至还可以和救援人员交谈。男子通过窃听急救通知得知了此事。
果然还是在交通量大、车速快且车道错综复杂的地方更容易引发死亡事故—心中如此想着,男子设计出今天的这条线路。这条线路上还有多处事故多发地点,即便这次进展不顺利,下一次机会也会紧随而来。
看样子警方似乎并不打算把恶魔之手的事公之于众。他不清楚警方是故意而为还是根本就不相信恶魔之手的能力。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他能引发第二场事故,警方就无法继续置若罔闻了,即便警方依旧不闻不问,他也有继续发起挑战的办法。
驶过堤通
后,右侧道路开始变窄,车子已经进入了中央环状线内圈。
男子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驾车汇入车流。路上的车逐渐增多,开往东北道的车接连不断地汇入左车道。他把车开到中央车道上,再往前便是常磐道。
一辆车进入他的视野。这是一辆车身较高的轻型车,一直顺着左车道前进,似乎打算去东北道。
他调节油门,把车开到这辆轻型车旁,用余光瞟了一眼车上的司机。是一名身材瘦削的老人,车上没有其他人。
男子用左手操作了一下设备开关,紧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手心渗出了汗水。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用余光扫视了一下旁边的车。司机摇头的光景映入眼帘。
就在他心想该奏效了的时候,提示音响了起来。他踩下油门,车子瞬间便把那辆轻型车甩到了身后,后视镜中照映出了轻型车的车体。
紧接着,轻型车忽然急剧地蛇行起来,最终彻底偏离了车道。
从后边驶来的卡车鸣响了喇叭,随即似乎紧急刹车。
但这一连串动作都为时已晚,轻型车被卡车撞到后弹向了左侧防护栏,前后经过只有短短两三秒钟。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男子笑了起来。每当真的感觉好笑的时候,他的笑总是无声的。他驾车飞速驶上了常磐道。
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就去兜兜风吧—男子按下音响的开关,车内响起了他最爱的曲子。
抬头仰望着钢筋搭成的大楼,汤川略感眩晕地眯起了眼睛。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
“是从这栋大楼楼顶摔下来的吗?那可撑不了多久。”
“似乎是当场死亡,听说连医院都没去。”薰说道。
“那位上田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作业的?”
“据说是从上上周起,他受雇来涂刷防止钢筋生锈的油漆。”
“事故发生前他一直在这上边作业吗?”
“似乎是的,听说他是在事故发生的三天前起开始涂刷顶楼油漆的。”
“那么,凶手可以提前查知这栋大楼上有未系安全带作业的人员。”汤川指了指上方。
“是这样的。”薰抬头望了望大楼,“不过我觉得从下面很难注意到这一点。”
“似乎的确如此。”汤川环视了一下周围后指着远处,“那栋建筑呢?看起来似乎可以爬到楼顶。”
他指的是一家大型超市,超市顶层是停车场。
“我们去看看吧。”薰向着停在路旁的帕杰罗迈出了脚步。
来到屋顶停车场,薰和汤川从车里走了下来。汤川面朝那栋正在施工中的大楼伸出手臂,竖起了拇指。
“您在做什么?”
“测量距离。”
“哎?”
“我的眼睛到右手拇指间的距离约有七十厘米,拇指则有六厘米。从这里来看,拇指的长度与大楼一层楼的高度相当。”汤川闭上一只眼睛,把拇指和大楼的钢筋重合到了一起,“如果大楼每层的楼高是三米,这里与大楼之间的距离就大约是三十五米。”
薰一脸郁闷地看着物理学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把数学运用到日常生活里呢。”
“这可不是数学,是算数。小学的教科书上应该写着有关比例的知识。”汤川若无其事地说完后环抱起双臂,“从这里应该能够看清作业人员的样子,再用上望远镜,就可以看清对方是否系有安全带。”
“但凶手又是怎样从这里把人推下去的呢?”
汤川再次向着大楼伸出手臂,用手比了个手枪的形状。
“曾经发生过一件案子,有人从看台上用激光笔晃花了棒球场上投手的眼睛。市面上出售的激光笔,应该足以射到三四十米开外的地方。”
薰倒吸了一口凉气。“您的意思是,当时凶手用激光笔晃花了被害人的眼睛?”
“有这种可能。”
“我也觉得有可能,因为眼花时人连站都站不稳。”薰脱口而出,就像在漫长的隧道中发现了隐隐闪烁的光芒一般。
但汤川脸上没有任何愉悦的表情。
“您怎么了?我觉得您的说法很有道理。”
“不对。”汤川摇了摇头,“我曾经听说过,经验丰富的工匠身上都具有一种独特的直觉,那是一种经年累月才能培养出来的感觉。上田先生当时之所以没有系安全带,就在于他对自己的这种感觉极有自信。如此经验老到的人不会因为眼花就从楼上跌落。另外还有一点,”他竖起食指接着说道,“我说过,既然凶手自诩是科学家,那他使用的手法就应该有一定的原创性,而不会使用市面上出售的激光笔。”“那么您说凶手用的会是什么方法呢?”
“你是说从相隔一定距离的地方对他人造成影响的方法吗?激光……如果不是光就是电磁波,再或者……”汤川不再说话,他已经完全融入想象的世界。
物理学家的沉思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薰把汤川送回大学,把帕杰罗开回家停到停车场,回到了警视厅。
“情况如何?”草薙充满期待的声音传来。
薰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
草薙一脸失望地搔了搔头。“就连汤川都一筹莫展啊?”
“今天的死亡事故情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以交通事故居多,共有一百一十九起,目前尚未有人员死亡,不过有一起情况较为严重。堀切JCT处发生了一辆轻型车引发的事故,驾车男子重伤,目前仍然没有恢复意识。”
“事故的起因呢?”
“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司机驾车时打瞌睡的可能性较高。事故发生前,有数人目击到了那辆轻型车蛇行的样子。”
“看起来与恶魔之手并没有什么关系啊。”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了,那件事你问过汤川了没有?”
“您是指催眠术吗?”
“嗯。”
“问过了。他说他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不敢轻易断言,但就算能够操控他人意识的催眠术真的存在,估计也和本案毫无关联。”
“为什么?”
“因为事故发生时凶手应该并不知道被害人的姓名,否则他就会在预告信中提及。犯罪声明中提到了被害人的名字,但也有可能是事发后他从报道中查到的。如果当时凶手和被害人的距离近到足以施展催眠术,那么凶手就应该能够打听到被害人的姓名—这就是汤川老师的推理。”
“的确如此。”草薙撇了撇嘴,“那家伙听我甚至连催眠术都搬出来了,估计又奚落了我一番吧?”
“不,他甚至还有些钦佩您呢。”
“钦佩?为什么?”
“说是感觉您的思维比以前开阔多了,头脑也变得灵活了些。”
“哦,这还真是少见啊。麻烦你转告他,‘承蒙夸奖,我感到无比荣幸’。”草薙转过椅子背对着薰说道。
瞥了一眼晨报社会版的相关报道后,男子喜不自胜,但当他看完整篇报道后,又不悦地咂了咂嘴。
二十六日下午五点左右,首都高速中央环状线内圈的堀切与小菅之间发生了一起轻型车与卡车相撞、造成四车追尾的交通事故,轻型车受损严重。抢救出了一名男子,目前伤势严重,还处在昏迷状态,卡车司机则受了轻伤—报道的内容便是如此。
男子将目光移到电脑屏幕上,上边显示着一份已经录入完毕的文稿,只等打印。
但现在看来,要打印这份文稿似乎还有些为时过早。
也罢—他得意地笑起来。只是将好戏稍稍推迟了些,没什么大不了。
男子暗忖,真希望能够亲眼看看那个卑劣的物理学家在看到这封信时,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的途中。由于太过激动,我当时差点儿就放开了方向盘。今后一边听广播一边开车的时候,还得多加注意啊。
草薙扭头和薰对望了一眼,薰点了点头。
“又是一封预告信吗?”汤川问道。
“错不了。刚才组长让我看了看这东西,据说是今早送到科长手上的,所以我才联系了你。”草薙递来一张纸。
薰已经和草薙一起看过了,全文如下:
致亲爱的警视厅诸君:
我又一次展示了恶魔之手的威力。二十六日下午五时许,一个名叫石塚清司的人在首都高速公路上引发了一起交通事故,这件事也是因我的力量而起。和上次一样,我事先也预告过此事,你们就去找副教授一趟吧,他应该会告诉你们我的预告写在了何处。
恶魔之手い行C列78
看完,汤川抬起了头。“那么,真的发生了这样一起事故?”
草薙点了点头。“是的。二十六日的确有一辆轻型车撞到了堀切JCT到小菅JCT之间的防护栏上。驾车男子在被送往医院途中失去了意识,但尚有气息,不过最后还是不治身亡。”
“地处事故多发路段吗?”
“是的,但造成人员死亡的事故倒也并非每年都发生。”
汤川跷起二郎腿来,就如同罗丹的雕塑作品《思想者》般用手支撑着下巴。
“那么此事就并非巧合这么简单了,或许认为凶手通过某种方式与这起事故有所关联的观点要更加稳妥一些啊。”
“但是这场事故没有什么疑点。据目击者说,当时那辆轻型车忽然间蛇行了起来,被从后面驶来的卡车撞到后,又自己撞上了防护栏,可见这是一起典型的因疲劳驾驶引发的事故。负责处理事故的警察对卡车司机是否注意到前方有车辆抱有怀疑,所以事后展开了极为细致的调查,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当时车上只有该男子一人,未曾饮酒,车也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不管怎么看都是一起意外事故。”
“但这样就无法对预告做出解释了。”汤川指着电脑画面,“上次那起坠楼事故是否查到了什么?”
“只查明了死者以前从未从楼上摔下过,也从未出现过险些跌落的情况。”草薙回答道。
“那么,凶手不光导致了在高处单独作业的经验丰富的施工人员失足跌落,还让一个司机未能及时修正行驶方向而酿成一起事故。的确,他这种想要高呼‘恶魔之手在我手中’的心情倒也不难理解。”
“对方寄来第二次行凶的犯罪声明后,高层也开始惊慌起来。既然有预告信存在,我们便不能再坐视不管了。汤川,拜托了!想办法把这个恶魔之手的真面目查出来吧,敌人已经很明显地向你发起了挑战。”
汤川摊开了双手。“对我发起挑战有什么用?凶手只用向警方发起挑战就行了,就算他战胜了我也得不到任何奖品。”
“但凶手确实对你抱有强烈的敌意,不然也不会做出通知你写有预告的留言板究竟在何处这种麻烦的举动。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把你也牵扯到案件中来。”
“或许你说得没错,但对我而言这是件很麻烦的事……”汤川两眼望着电脑,“不知凶手下次是否还会继续使用互联网。”
“我们已经查明,上次凶手是从池袋的一家网吧里发布预告的。”草薙说道,“但那家网吧不出示身份证也能进入,所以想要找出凶手极为困难。我们已经分析过视频监控录像,不过一无所获。”
“凶手不会胆大妄为到下次还去同一家网吧的地步,不过说来奇怪,凶手为何如此执着于互联网呢……”汤川一脸沉思的表情,随后挺了挺背,“记得你说过案件是在二十六号发生的吧?今天几号?”
“三十号。”薰回答道。
“凶手是在昨天二十九号寄出的犯罪声明,即行凶的三天后。在这几天内他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不在行凶后立刻寄出犯罪声明呢?”
“确实有些奇怪。他上次行凶是在二十号,而信是在二十二号寄到的,那么上次凶手是在行凶后第二天寄出的信。”
“或许凶手自己出了些问题吧。”草薙说道,“那家伙应该也有工作,估计工作上的事导致他没时间写信或者邮寄。”
“不,写信的时间凶手还是有的,他不是二十五号晚上在网上写了留言吗?既然有时间写预告,就应该同样有时间写犯罪声明才对。邮寄也是一样,不管再怎么忙,把信封扔进邮筒的时间还是有的。”
“这么说来倒也没错。”草薙搔了搔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凶手为什么整整三天都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汤川用手捂着嘴,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
这时,草薙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汤川说了句“失陪”,走远两步接起电话,捂住嘴讲了起来。
“哎?您说什么?”草薙忽然间提高了声调,“那么后来科长他们是怎么做的呢……是吗……是的,已经确认过了。果然有预告信,写在某支职业棒球队的官网上……是,我知道了。”
讲完电话,草薙一脸严肃地走了回来。
“看来似乎并非什么好消息。”汤川说道。
“事情麻烦了,内海,我们得回警视厅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混蛋给电视台写了封信。”
薰“哎”了一声,站起身来。
“信中似乎让电视台的人来找我们询问墨田区两国的坠楼事故和堀切JCT的交通事故,而且写信人还自称恶魔之手。”
“这可怎么办呢?”
“为避免造成混乱,高层认为或许还是抢先召开记者见面会为好。不管怎么说,骚乱都会扩大的。那家伙整天净给我们找麻烦—喂,汤川,”草薙手中紧紧攥着手机,两眼望着老朋友,“我们也不想给你找麻烦,但这次情况有些特殊,如果你能协助我们,到头来也会对你有好处,你应该明白吧?”
汤川一脸难以释然的表情,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似乎的确如此。毕竟只要案子一天没破,你们就还会来这里骚扰我。”
“那就指望你了。你不是说过,你绝对无法饶恕那些用科学来杀人的人吗?”
汤川微微动了动眉毛,对薰说道:“麻烦你收集一下那起首都高速公路事故的相关资料吧。”
“我知道了。”薰答道。
的人更好些呢?”
汤川摇了摇头。“目前还没到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的地步。你就独自一人过来吧,草薙那边我跟他说。”
汤川的目光中充满真切的光芒,看来他对这个基于假设的实验极为自信。
“好的。”薰答道。
了。
“只不过,”他接着说道,“凶手确实很想向世人夸耀实力。他让游乐园停业,还有下令中止音乐会和文娱活动这些举动,或许为的就是向世人展示恶魔之手的影响力。”
车子穿过了机场北隧道。看到左侧有“机场中央”的标志后,薰变更到中间的车道。这是一条可供三辆车并排行驶的宽阔道路,后视镜中出现了一辆从后方高速追来的白色单厢商旅车。“您的意思是,凶手的目的就是向世人示威吗?”
“有这种可能。或许凶手觉得自己一直怀才不遇。”
“所以他才制造了这么多事故?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的性格也太过阴暗了。”
“这倒并非什么性格阴暗开朗之类的问题,而是心理承受能力的问题。所谓的科学家里,绝大部分人心理承受能力都是很差的。”
车子驶入多摩川隧道,周围的车都在高速行驶,频繁变更车道的也不少。薰感觉到了危险,于是打开车灯。
“老师您也受过心理创伤吗?”
“当然受过。”
薰继续问汤川的心理创伤是否已经痊愈,但她突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只觉得鼓膜似乎被塞上了什么东西。
等她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时,方才那辆白色单厢商旅车已经开到了她的车旁,商旅车上传来一种奇怪而低沉的声音,一股令人不快的感觉袭向薰的心头。
干什么—她开口斥责对方,声音却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那种不快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无法摆脱。
不久,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向薰袭来。她眼前天旋地转,连坐都坐不稳,更别提操作方向盘了。她想踩刹车,可是偏偏想不起刹车在哪里,想用脚去找,但头晕眼花,怎么也找不到。
这样下去非酿成车祸不可—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有人用力抓住了她的双臂,随后她感觉头靠到了什么东西上。
“双臂放松。”有人在她耳边说道。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汤川已从后座探出身来,抓住了她的双臂。车子平安无事地向前行驶着,那种眩晕感也彻底消失了。
“啊……我已经没事了。”
“找回平衡感了吗?”
“找回来了。”
“好。”汤川放开她的双臂,那辆与他们齐头并进的商旅车也已经开到了前方,渐行渐远。
薰感觉汤川似乎掏出了手机。
“估计你们也都看到了,就是刚才那辆单厢商旅车……嗯,我知道了,以后的事就拜托了。”
汤川挂断电话后,一辆轿车从后方超过了他们,只见草薙在副驾驶席上冲着他们竖起拇指。紧接着,三辆闪着警灯的警车从他们身边急速驶过。
“怎么回事?”薰大声问道。
“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不过是让你来帮忙做了个实验罢了。”汤川平静地答道。
草薙等人在东扇岛出口处成功拦截了那辆白色单厢商旅车。前来援助的警车协力展开围堵,最终将对方逼下了高速公路。
“由我们来当诱饵,等凶手出现后你们就将其逮捕。”前天,汤川把草薙叫到研究室,说了这样一番令他不明所以的话。
“我接受采访的目的就是向凶手挑衅。”汤川解释道,“恶魔之手无法锁定某个特定的人为目标—听到我这样说,凶手必定会感到自尊受伤,转而冲着某个特定的人下手。但他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要对谁下手,还有怎样预告犯罪计划。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网上的某处留言板写留言,因为很有可能会被目标本人或者其亲友看到,从而引发一场大骚动。邮寄的方法则更加困难,因为凶手自己也不清楚是否会在预告信送到前得手。最后,凶手就会陷入难以预告自己究竟打算杀谁的困境。无法预告,但是又必须证明恶魔之手有能力对某个特定人物下手,究竟该怎么做呢?我认为凶手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对当初指出恶魔之手弱点的人下手吗?”
“凶手似乎对我心怀怨恨很久了,所以我认为他必定会冲着我来,而且我还给他下了饵。”
“下饵?”
“就是这东西。”说着,汤川指了指电脑。
屏幕上显示着帝都大学的主页,而在标记着理工学院物理系最新消息的角落里,有这么一条消息:
有关磁性物理与核磁共振法的研究会
主持人:汤川学(第十三研究室副教授)
时间:6月7日 下午1点
地点:帝都大学叶山校区2号馆第五会议室
“这是什么?”
“一个学习交流会的通知,只不过这个会议无法如期举办。”
“这就是你下的饵吗?”
“估计凶手一直希望能够获取一些与我有关的信息,那么他自然会上网查看帝都大学主页。在他看到这条消息后又会有何感想呢?他必定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绝好的机会。”
“这是什么机会啊?”
“叶山校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从东京出发需要连续换乘几次电车和巴士。去那里一般会开车,所以凶手认为我一定会乘车前往。所以,这对凶手而言是个绝好的机会。”
“凶手会趁着你在车上的时候下手?”
“估计是的。所以我希望到时候能让内海来开车,等凶手一现身,你们就把他抓住。”
“等等,你只是个平民而已,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够担负起这使命,毕竟凶手的目标就是我。”
“是你自己把事情搞成这样的吧?事先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如果找你商量,你势必会反对。反对倒也没什么,要是有其他方法能够抓住凶手也行啊。”
草薙低声嚷道:“警方并非无能之辈!”
“这我知道。正是因为信任你,我才主动请缨要求充当诱饵。”
草薙摇了摇头,两眼望着这个大学时结识的挚友,对方心中那种无法饶恕滥用科学之人的念头令草薙感同身受。眼前这个人思维灵活,作为一个科学家,又有着坚定执着的信念。
“内海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觉得最好还是别告诉她。说不定凶手会从什么地方监视我们,让她来演戏,估计非得穿帮了不可。”
“既然对方以你为目标,那么这事对内海而言不也同样危险吗?”
“这我知道,我会保证她的安全。”汤川坚定地说道。
随后汤川给草薙揭示了恶魔之手的真面目以及应对的方法。草薙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事到如今也无法回头了,眼下只能相信汤川。
而现在,操纵着恶魔之手的人就在眼前。
警察从单厢商旅车里拖出一个脸色苍白、身材瘦小的男子。男子头发剪得十分整齐,鼻梁上架着眼镜,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相隔甚远也能一眼看出他正抖如筛糠。
男子并未做出任何抵抗便被警察推进了警车,这场警匪戏实在令人感觉兴味索然。
推开单厢商旅车的滑动车门后,警察不由得发出了惊叹。草薙凑到他们身后,朝车内张望。
只见里边面朝车身左侧安装着一个直径五十厘米左右、炒菜铁锅似的东西,其后则连接着电缆和一台复杂的机器。和汤川推理的一样啊。草薙心想。